不得不說傅星霖在某些方面的第六感可能比女人都準。

崔湛南有些心驚, 但臉上卻是絲毫不顯，就那麽平靜地看著傅星霖，笑了下說道：“不認識。為什麽這麽問？”

傅星霖一瞬不瞬地看著崔湛南, 似是想從他那雙會騙人的眼睛裏看出些什麽其他的東西來。

然而, 沒有。什麽都沒有。

一時間傅星霖便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多心了？也許是最近事情太多太累了，也有可能是長期以來對這段感情縈繞不散的不安感影響了他的判斷。

是他太敏感多疑了？或許吧。

顧桁離開之後雖說飯桌上的氣氛沒有之前那麽緊繃了，但也因為少了個人而多少有些不自在。而以前在飯局上最是活躍的崔湛南今天倒是一反常態的安靜。

傅星霖記得之前崔湛南跟他和他的同學朋友一起吃飯的時候一直都是飯桌上話最多也最會調節氣氛的那個人。那時候的他似乎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們兩人的關系。那嘚瑟又張揚的樣子既討人嫌又惹人喜歡。

可今天……他倒像是一瞬間成熟穩重了起來。

總之，跟以往不太一樣。

傅星霖本就心思細膩, 所以很容易就察覺到不對勁。可他一時間又說不出來具體哪裏不對勁，更不知道這些變化其中的緣由究竟是什麽。

十點來鐘的時候他們實在沒有什麽可聊的了，便決定散場。而顧桁自從離開之後也一直沒有回來。薛占揚雖然擔心卻也沒有真的拋下他們去找顧桁。他似乎跟顧桁發了微信, 也不知道顧桁跟他說了什麽, 他似乎安心了許多。

趁崔湛南整理東西的時候傅星霖去了趟衛生間。

剛才飯桌上雖然有在刻意躲避，但還是被灌了不少酒。傅星霖知道宿醉的痛苦，於是席間也不停地喝水想要增加新陳代謝，不想被酒精折磨得太狠。

水喝多了自然就想上廁所。想著一會兒跟崔湛南回去的路上還要半個多小時，他便打算臨走前去一趟。

“好，那我先出去，在車上等你。”崔湛南看著傅星霖的眼睛這樣說道。

傅星霖點了點頭：“嗯，我很快就過去。”

崔湛南今晚沒喝酒, 所以一會兒回去必然還是他開車。現在外面的天氣那麽冷, 他先去熱熱車也好。

傅星霖從衛生間出來之後直接走到了洗手臺前洗手, 他剛把水龍頭打開便從鏡子裏看到了一個人從他身後走了過來。

是顧桁。

不同於之前在包廂裏的溫馴謙和, 此時的他神情狀態不是很好，臉色也很陰沈。他一只手手指間夾著一根細長的香煙, 香煙的另外一頭還在升著裊裊的煙絲。

顧桁將煙蒂送到嘴邊輕輕吸了一口, 然後緩緩吐出。他腰臀部倚靠著洗手臺站在傅星霖的身側, 並沒有說話。

傅星霖看了他一眼，擡起濕漉漉的手關掉了水龍頭，直起身靜靜地看著他。

他知道，顧桁有話要對他說。

“我是個醫生，所以比一般人還要註重養生。以前，我是煙酒不沾的。”顧桁扯唇輕笑了一下將手中的煙按滅在洗手臺上，“現在酒戒了，但是煙……卻是怎麽都戒不掉。”

傅星霖沈默地看著洗手臺上的那枚煙蒂：“你想說什麽？”

“知道我是因為誰沾染上煙酒的嗎？”顧桁沒給他回答的時間，自問自答，“崔湛南，你的……男朋友。”

傅星霖的下頜線一瞬冷硬，整個人的神情都緊繃了起來。

顧桁像是在回想什麽一樣輕輕地笑了一下：“我跟崔湛南大概是……四五年前認識的。我想這個人的魅力有多大，你應該比我還要清楚。所以當他開始追求我，我根本招架不住。”

傅星霖的雙手一點點握緊了洗手池邊沿，指節泛白。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感情非常好，好到……我以為可以跟他一生一世。可後來事實證明我愚蠢得可笑。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前前後後加起來也就才兩個多月。他很快就對我失去了興趣，也就是所謂的……‘膩了’。他喜歡上了別人，在我歇斯底裏挽回他的同時他愛上了別人，毫不猶豫地給我一腳踹開了。”

顧桁苦笑了一下：“這個喜新厭舊的人渣，我是真看不得他活得這麽順心。”

傅星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心口那裏就跟破了個大洞似的痛得他彎下了脊背。傅星霖沈默了很久才啞聲問道：“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顧桁終於扭過臉，神色認真地看著傅星霖，眼眸中……有著淡淡的憐憫。他收回了目光，輕聲道：

“不知道。也許，我是因為恨他所以見不得他好。也有可能……我是希望你不要跟我一樣被他欺騙。我不想再看到有人跟我一樣受傷害，跟我一樣……走不出來。”

顧桁明媚漂亮的眼眸此時似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顯得有些落寞。他靜靜地盯著自己的鞋尖，沈默了有一會兒，似是……在回想著什麽讓他既愛又恨的過往。

“崔湛南在圈子裏很受歡迎。如你所見，他的外在條件擺在那裏，而他又向來對跟他的人很大方，所以有很多人都期盼著能跟他有一段露水緣分。我那時候就覺得，面對這麽多的誘惑他也能堅定地選擇我，或許，他是真的喜歡我。”顧桁苦笑了一下，“說起來真是丟人啊。我比崔湛南還要大兩歲，竟也能被他給騙得徹徹底底。”

顧桁轉過了臉，認真地看著傅星霖：“他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演戲，有時候入戲之深怕不是連他自己都分不清現實和虛幻。而崔湛南，最擅長扮演的角色就是‘情種’。被他喜歡的人真的很幸福。他會傾盡所有對對方好，將所有美好的面貌都展現給對方看，好像眼裏心裏除了對方就誰都沒有了。我想，不論是誰，面對這樣的他，都很難不心動。只是……這種幸福的假象是有時限的。”

傅星霖沈默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盡管他想讓顧桁閉嘴，可又控制不住想去聽。他明知道繼續讓顧桁說下去對他和崔湛南沒什麽好處，可他……還是想知道。

他想知道，崔湛南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顧桁垂下了眼：“據我了解，他的每一任伴侶跟在他身邊的時間都沒有超過三個月的。他很喜歡新鮮感和刺激感，所以當人得手了，他便會很快失去興趣，然後繼續去尋找下一個獵物。他跟誰都是這樣，這麽多年，沒有一個例外。”

傅星霖緩緩擡起頭，沈靜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著顧桁，沈聲道：“你的目的是什麽？讓我和南哥分開嗎？可是顧醫生，我跟你素不相識，你覺得你的這番話我會相信多少？”

顧桁似是根本不意外，他只是沈默地看著傅星霖，那眼中的憐憫讓傅星霖覺得極為刺眼。他覺得自己在顧桁的眼裏就像一條可憐蟲。

“信與不信，由你自己決定。”顧桁站直了幾分，“因為我在崔湛南身上吃過虧，所以知道那種滋味兒有多痛苦，也知道想要從中走出來又有多難。我很慶幸我後來遇見了占揚，是他讓我停止否定自己，讓我重拾信心開始過正常人的日子。如你所見，我現在已經能夠心平氣和地面對崔湛南了。傅星霖，我經常聽占揚說起你，說你有多麽優秀，說你多麽有能力。我也很欣賞你，所以不想看你越陷越深，也不想看你受到傷害。或許我今天的行為是有些逾距了，如果你不喜歡，就當我什麽都沒說吧。”

顧桁站直身子便打算離開了。臨走前他想了想還是轉過身跟傅星霖說：“今天我跟你說的事情……希望你別跟占揚說。這些事他都不知道，我不想讓他知道而他也沒必要知道。我很珍惜跟他現在的生活。傅星霖，不管怎樣，你要保護好自己。如果……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你可以隨時來找我。”

傅星霖聞言也擡起了臉，他靜靜地看著顧桁，淡淡笑了下：“謝謝，不過……我想我應該不需要。”他深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脊背，似是在給自己鼓氣，“我知道，南哥的過去很覆雜，但我都不在乎。他的過去如何，都不會影響我現在對他的感情。我相信他，也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

崔湛南身邊來來去去的這些人裏，幾乎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是那個“獨一無二”，似乎每一個人都以為自己能讓崔湛南這個“海王”上岸。顧桁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輕輕地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最後他只是笑了笑便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顧桁走了之後傅星霖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雙腿發麻才邁開腿離開。

崔湛南在車裏等了挺長時間才見傅星霖從餐館裏出來。

“怎麽這麽長時間？”傅星霖上車後崔湛南就自然地上前給他系上安全帶，摸了摸傅星霖冰涼的小臉，“冷不冷？”

丟了魂似的傅星霖好像這時候才回過神來。他擡起臉靜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人，抿了下唇忽然擡手抱住了崔湛南。

崔湛南被他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搞得身體都僵硬了，他怔楞了一會兒才笑著摸了摸傅星霖的腦袋：“怎麽了？”

傅星霖的臉埋在崔湛南的胸膛裏，聲音悶悶的：“南哥，你喜歡我嗎？”

崔湛南失笑：“你那不是廢話嗎？我不喜歡你我跟你談什麽戀愛？”

男孩兒收緊了自己的手臂：“南哥，我也喜歡你。”

這下子崔湛南可樂得找不著北了。要知道傅星霖這家夥臉皮薄著呢，平時從來不說什麽“喜歡”“愛”之類的，這可是頭一回。

“今兒個是什麽好日子呀？我們家小星霖這麽會哄南哥開心？”

傅星霖從崔湛南的懷中擡起臉，仰著臉看著崔湛南淡淡地笑。崔湛南可受不了他這樣兒，一下子心跳就開始加快了。

“咱們回家？”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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